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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名道姓:十二、姓名與典故

十二 只因孔子老嘆氣——姓名與典故

人皆有其名,每個姓名又都有其來歷種種。若是某位仁兄姓名的來歷不凡,且幸此人後來又成了名人,那他的姓名本身就能冠以“典故”之謂。當然,一般人取名引經據典亦可充以為數。

典故本身的含義就包括了掌故和典制。因此筆者在撰寫本文時引用了大量在一般人看來不能算典的故事,為消除疑慮,避免爭端,行文前先查《辭海》以證。

姓名與典故可分兩個方面來闡述,一曰以人名為典故,一曰以典故為人名。

先說以人名為典故之事。翻開《中國典故大辭典》,信手一攤,即能找到這方面的例子。如牛郎織女、潘安西施、子路、月老、葉公、馮婦、伯牙、子期、江淹、徐娘等等,一見其名,便知其事,知其所代。如牛郎織女例,明馮應京《月令廣義》引《小說》云:“天河之東有織女,天帝之子也。年年機杼勞役,織成方錦天衣,容貌不暇整。帝憐其獨處,許嫁牽牛郎。嫁後遂廢織紉,天帝怒,責令歸河東,許一年一度機會。”如今,牛郎織女已成分隔兩地難以會面的夫婦或相愛男女的代稱。《古詩十九首》之十云:“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江女,纖纖推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涕泣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此詩道盡牛郎織女相愛不得見的苦愁悲遇,實乃當今分居兩地伉儷的貼心寫實。

同牛郎織女類似,如今,像潘安、子牙之流,已不單是他們姓名所指的具體人物了,而是脫離了他們本身的具體指代,成為一種符號化的辭彙。如潘安西施,可形容男女美貌;伯牙子期,表示知音相逢。王子喬是得道高仙的化身,諸葛亮則是智慧的代名詞。你是媒婆,別人可以稱你為月老;你若人到中年,人家有可能拍馬屁說你是半老徐娘。你可以把月亮叫作青娥,也可以自謙是才盡的江郎。如此種種,表明這些人名已是一定關係、一定事物、一定屬性的代名詞。姓名所代人物本身已被千百年來文學上或社會上的借代和比喻擔拉出其母體,化為一種像貨幣流通於商界的語言流通形式,升華成為人們的日常用語和常用辭彙。

人名轉而化為含有一定意義的專用辭彙,得力於這個人本身作出的貢獻或指代的典故。以人名為典故的故事,史載野傳,數以萬計,篇幅所限,無法盡言。手頭正巧有一套《幼學故事瓊林》,其中名以代事,事以喻人者,凝練得簡潔明了,不需作者加注,讀者亦能一目了然。在此,筆者權當一回投機取巧之徒,以此書為藍本,提綱擇要敘之。

第一類是天文朝政,包括天文、地輿、歲時、朝廷、文臣、武職六種。

青女、素娥:青女乃霜神;素娥即月號。

列缺、望舒:列缺乃電神;望舒是月御。

杞人、夸父:心多過慮,何異杞人憂天;

事不量力,不殊夸父追日。

附寶、荊柯;赤電繞樞而附寶孕;白虹貫日而荊柯歌。

屈原、恆景:端陽競渡,弔屈原之溺水;重九登高,效桓景之避實。

韓柳歐蘇:韓柳歐蘇,固文人之最著;起剪頗牧,乃武將之多奇。

姜太公、黃石公:姜太公有六韜;黃石公有三略。

荷堅、毛遂:苻堅自誇將廣,投鞭可以斷流;毛逐自薦才奇,囊處便當脫穎。

韓信、張良:韓信受胯下之辱;張良有進履之謙。

其二,姻親體服類。

仲郢、老萊子:和丸教子,仲郢母之賢;戲彩娛親,老萊子之孝。

宋弘、梁鴻:不棄糟糠,宋弘回光武之語;舉案齊眉,梁鴻配孟光之賢。

馬融、孔子:馬融設絳帳,前授生徒,後列女樂;孔子居杏壇,賢人七十,弟子三千。

相如、廉頗:刎頸交,相如與廉頗;總角好,孫策與周瑜。

陸凱、王維:陸凱折梅逢驛使,聊寄江南一支春;王維折柳贈行人,遂唱陽光三疊曲。

伯牙、子期:伯牙絕弦失子期,更無知音;管寧割席拒華歆,謂非同志。

韋固、月老:漢武與景帝論婦,欲將金屋藏嬌;韋固與月老論婚,始知赤繩繫足。

女子:東施效顰可厭,無鹽刻畫難堪;飛燕身輕可舞,孟光力大擎臼。

李耳、子牙:李耳出函谷,為令尹演道經五千言;子牙釣渭濱,為周家定國基八百載。

晏子、石祟:狐裘三十年,儉稱晏子;錦幢四十里,富羨石祟。

第三,人事器具類。

包拯、商鞅:包拯寡色笑,人比其笑為黃河清;商鞅最兇殘,嘗見論囚而渭水赤。

毛遂、季布:毛遂片言九鼎,人重其言;季布一諾千金,人服其言。

岳飛、楊震:岳飛背涅盡忠報國;楊震惟以清白傳家。

第四:文事花鳥類。

班馬、元白:譽才高,曰今之班馬;羨詩工,曰壓倒元白。

江淹、楊雄:江淹夢筆生花,文思大進;楊雄夢吐白鳳,詞賦愈奇。

神農、后稷:神農嘗百草,醫藥有方;后稷播百穀,粒食攸賴。

公輸子、張僧繇:公輸子削木鳶,飛天至三日不下;張僧繇畫壁龍,點晴則雷電飛騰。

以姓名代典故者,雖為數可觀,畢竟能以數計,而以典故為姓名的,則是茱萸遍插,俯拾皆是。因為人所生也,必有其時,有其境,有其可志之事,有其可鑑之史。引經據典,取以為名,既能顯其出乎正道,不墜三教九流,亦能顯其家淵深博,乃知書達理之輩,詩書鐘鼎之族。且史卷浩瀚,任你信手拈來,得來全不費功夫。取典為名,人所共逐,乃常理也。

起名用典,翻閱史卷扉頁,即可見其端倪。史前人名,多以名記事,名即是典,典即是名,互為解釋,互為因果,不可兩分。

觀開化之足跡,可征者始自有巢、神農、伏羲、燧人諸君,望名生義,即知時人架木為巢、鑽燧取火、牧畜佃魚、力田事農稼穡之事。韓非有《五蠹篇》云:“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獸眾,人民不勝鳥獸龍蛇。有聖人作,構木為巢,以避群害,而民說之,使王天下,號曰有巢氏。民食果瓜蚌蛤,腥臊惡臭,而傷害腸胃。有聖人作,鑽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說之,使王天下,號曰燧人氏。”

《易繫辭傳》對神農氏的詮釋曰:“包犧氏沒,神農氏作,斬木為耒,揉木為耜, 褥之利,以教天下。”

對於火神祝融,《禮》月令注云:“祝融,顓頊之子,曰黎,為火官。”黎為火正,其官亦曰祝融。祝,續也;融,明之盛也,祝融者,有火德繼續而光明也。

另,像炎黃、句芒、玄冥諸神,皆可以其名而釋其義,知其事。

正史以往,人名用典,基本上脫神祖巢臼。於是百花齊放,眾彩紛呈,至於錯縱複雜,令人眼花繚亂,為讀者便,亦分而析之。

一是典名於取名者本身的遭遇期許。人生之路,漫漫兮且修遠,人們往往願意以名字來紀念生活歷程中難以忘懷的經歷和遭遇,或寄託自己的理想追求。這類典名,以改名居多。因為取名者在其初命名時,年少無知,往往要靠父母或他人幫忙,一旦成人立業,覺名不遂心,往往要對舊名動些手術,我者乾脆換名以代。新名乃記述取名者的希冀志向,行為軌跡的,因而往往內含掌故、寓意,他人亦能見名知事。

這類典名可分種,一種是記載本人經歷遭遇的,一種是表達本人思想嚮往的。

記載本人經歷遭遇者,中外史傳,頗多趣味。明末清初文藝批評家金聖歎,本姓張,名金采。一曰,他和一群書生到文廟祭孔,大典方畢,那些平日道貌岸然的學仕儒子,突然爭先恐後地哄搶起供桌上的祭品來。張金采見狀,即興賦打油詩一首,譏之日:“天晚祭祀了,忽然鬧吵吵,祭肉爭肥瘦,饅頭搶大小。顏回低頭笑,子路把腳跳,夫子喟然嘆:在陳我絕糧,未見此餓殍!”張若采有感於此,又思論語有兩處孔子“喟然而嘆”:“在顏回為嘆聖,在曾點為聖嘆,予其為點之流也歟!”因而易名聖嘆。“聖嘆”,孔夫子喟然而嘆謂也。

藝術大師徐悲鴻先生原名徐壽康。徐出身寒門,年輕時窮困,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為去西洋求學,他只得厚著臉皮四處告貸,無人理睬。壽康深感世態炎涼,前途渺茫,不由悲從中來,覺自己似衰鳴之鴻雁,道改名“悲鴻”,後來,他一直以哀鴻自詡,發憤學畫,終於成為一代大師。

曾被清廷列為四大寇之首的孫中山先生,原名孫文,字逸仙。為貶其身份,清廷在報刊緝令中皆將孫文改為孫汶。孫文最終以中山聞名,其中亦有一段不尋常的經歷。1896年9月,孫文流亡東瀛,登記住旅館時,不敢以真名示人,躊躇一番後,突然想起剛剛經過的中山侯爵府邸,遂在登記本上寫下了“中山”二字。但按日本習俗,中山只是個姓。他思考一番,在中山後面加了個“樵”字,對陪他同來的日本朋友平山說:“我是中國的山樵”。孫中山之名由此傳開。

中山其實只應算作孫先生的化名,他自己也未必能料到,後來,孫中山成了他最常用的名字。與此類似,許多作家的筆名也是最終“偏房扶正,”真名倒不為人知了。19世紀美國傑出的幽默譏刺作家馬克吐溫,原名薩繆爾。1857年,22歲的薩繆爾在密西西比河的一條船上幹上了領航員。為了行船安全,船上有名船員不時測量河水的深度,提醒領航員注意。如喊“mark twain”(馬克·吐溫),即表明水深二噚,航道危險。“mark twain”的喊聲給薩繆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為了紀念這段生活,他便用“馬克吐溫”作了筆名。

左聯五烈士之一的柔石,本叫趙平福,取意“平安是福”。一天,家鄉的豪紳喜得貴子,看中了平福這個佳名,就給兒子用上了,並不準趙平福再用原名。趙平福鬥不過豪紳,只得另覓他名,他見家鄉有座金橋柔石,覺得不錯,於是就以“柔石”為名了,要不是魯迅後來提及,大概沒人會記得柔石的原名了。

表述本人志向追求的典名,書櫥內外,並不鮮見。郭沫若曾為“鄒韜奮圖書館”題聯云:“韜略終須建新國,奮飛還得讀良書”,書首二字聯在一起,即為“韜奮”。其實鄒韜奮原各叫思潤,改名韜奮實為抒其信仰。1926年,思潤在上海主編《生活》周刊,曾為其改名作注曰“韜是韜光養晦,奮是奮鬥不息。”韜奮其蘊,可寓含其志。著名科普作家高士其,原名高仕稘,年輕時留學歸國後,追求遂變,將高仕稘改名高士其,決心“扔掉人旁不做官,扔掉金旁不要錢。”今天的官本位、金本位推崇者多少應從中悟出點什麼吧。

教育家陶行知,原名文浚。早年信奉王陽明的知行說,改名知行。後來,經過教育戰線多年的摔打磨鍊,他悟出“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觀念的謬誤,轉而篤信“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改名“行知”,知行到行知的過程,正是陶先生唯心主義人生觀到唯物主義人生觀升華的過程。

很多人名采典明顯地印上了個人思想變化的軌痕。如蔡元培、胡漢民、汪精衛、戴天仇等名字,本身即是高楊的思想旗幟。蔡元培本是清廷的太史公,名元培,字鶴卿,後改字子民,表其為炎黃的子遺之民,決不為異族名位所麻醉籠絡之志;胡氏原名衍鴻,長大後改名漢民,表明自己是堂堂大漢之民,欲誓不與異兩立;汪氏原名兆銘,改名精衛,效精衛銜石填海,甘願“引刀成一快”,不負他那顆少年頭,至於後來他成了人民的公敵,能不能說就與其少年立志有悖,就不得而知了。戴氏恨清廷入骨,言其與彼有不共戴天之仇,故名曰戴天仇。另,國民黨左派元老廖仲凱為兒子取名“承志”,女兒取名“夢醒”,這些名字,都有著強烈的時代色彩,無一不是個人思想的外顯。

二是典名於父母或他人的期許。勿庸置疑,這類名字亦可分為父母親的期許和他人期許兩部分。

孩子立名之初,父母皆殫盡竭慮,為其思考良名,一則圖將來瑞應,二則聊表個人期望寄託承先啟後,繼業興宗的願望。

我的本家錢鍾書先生一生與書打交道,貫通與今,融通中外,為一代宗師。其名仲書,是因周歲時抓周抓到一本書,家人因此而取的。錢先生的名著《圍城》就有段關於取名的故事。方老先生聽說二兒子鵬圖生了個醜小子,遂想起《荀子·非相篇》說古時大聖大賢的相貌都是奇醜,便索興除孫子起了個學名叫“非相,”乳名就叫醜兒。後來,老三的老婆也養了個頭胎兒子,方老先生深感當時“兵凶戰危”,觸景生情,叫他“阿凶”,根據《墨子·非攻篇》為他取學名“非攻”。並且,方老先生題名字因此上了癮,早想好十幾個排行的名字,只等媳婦們連一不二養下孩子來頂領,譬如男的叫“非熊”,用姜太公的故事;女的叫“非煙”,用唐人傳奇。

古今為人父母者替兒女命名,常喜將子女初生時的一種感覺記下來,用為紀念。《左傳》宣公四年記斗伯比私通鄖女生子,鄖夫人讓人棄嬰於雲夢澤中,不料有一母老虎憐其苦,竟來餵奶,鄖子見了這龐然大物,懼上心頭,掉頭逃回家,被老太太看見,認出是自己女兒的私生子,忙叫人抱回來養育。夢人稱乳為“谷”、虎為“於菟”,便給死不了的鄖子命名曰谷於菟,並把女兒正式送給伯此做妻子,這位穀子菟,就是後來楚國赫赫有名的賢令尹文子。

《史記孔子世家》載孔母顏氏,禱於尼丘之上得孔子,生而首上墟頂,故因名曰丘,字仲尼,姓孔氏。孔子的兒子叫孔魚鯉,《孔子家語》記其命名時說:“伯鯉之生也,魯昭公使人遺之鯉魚,夫子榮君之賜,因以名其子為鯉也。”

孩子之始生,有合其父母意者,有逆其嚴慈願者。父母的感想,常在取各中予以抒發。我有一個朋友的同事,年屆半百而不得嗣,夫妻常為此臉掛陰雲。不料去年老妻突然嗜上了酸,兩月前一下子生了對雙胞胎,老夫妻喜從中來,正巧男主人姓謝,茲給這對姍姍來遲的寶貝一個取名謝天,一個取名謝地。其欣然之態,盡現於名。

與此相反,蕭遙天先生有一朋友馬君,已跨入“超生游擊隊”之列,因此不打算go on,敦倫時特備膠袋,以防不則。馬君勤儉操家,每袋用畢,仍要清洗再用。不料馬君有意,蟑螂無情,忍不住跟馬君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偷偷將膠袋咬破一個小洞,馬君察之不慎使用如故,一舉中的,馬太太因而懷胎,生了個小妮子。馬君哭笑不得,遂為女兒取名蟑螂,以解其窘。

由此看來,父母的感想是多變的。所以我要勸勸那些在娘胎中的嬰兒,要懂得如何去揣摩父母的心理,選擇良機,不出則已,一出則喜。像秦始皇的機會就把握得恰到好處。他從娘肚子中出來那天,恰好是正月元旦。父母因而竊喜,古時“政”“正”相通,便給他取名為政。元代大畫家黃公望,表字子久。據《畫史》介紹,其父九十始得之,因“黃公望子久矣”,所以取名黃公望,字子久。清袁枚得子時也上了年紀,嫌子來遲,便命名為遲。臭名昭著的日本聯合艦隊司令山本五十六,生時,其父適屆五十六之年,因名五十六。

他人代為取名或改名的事例也不少,像豫劇《腐知縣審結命》中飾七品縣令的名牛得草,原名牛俊國。因覺俊國之名不含丑角行當,乃問名於年屆耄耄的開封儒生李春芳,李老先生沉吟一番,說:“姓侯的,有叫侯得山的,猴子得山可攀登;姓於的,有叫於得水的,魚兒得水可暢遊;姓朱的,有叫朱得康的,豬兒得糠膘肥體壯。你姓牛,何不叫牛得草呢?牛兒得了草,負重勁行,辛勤勞作,韌力無窮。”李先生還為牛得草取字料足,號飲水,言牛得草,料足、飲水,草料水俱得,前途無量。牛得草不負此名,終在戲劇行當樹起了一面旗幟。

著名戰將陶勇將軍。原名張道庸。陳毅元帥覺得不妥,認為道庸有些封建味。粟裕就提了個建議,要張道庸去掉姓,保留名的諧音,改名“陶勇,”陶勇欣然同意,後來他名乎其人,馳騁疆場,英勇殺敵,立下了赫赫戰功。

第三類典名直接取自古典詩詞或典故小說。這類取名多出自知識分子階層,他們的文化素養較高,受傳統文化的薰染程度較深。取名時多願從典籍,詩詞中挑選格調高雅,寓意豐富的字詞。古往今來,此類名字不可勝數。在此也把它分為典籍類和詩詞類兩種。取名於古文經典者,多為尋章摘句式地在名句中選取一兩個關鍵的字為名。這類名字,多來自先秦諸子百家著述之中,如毛澤東為兩個女兒取名李訥、李敏,就是啟自“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句,蔡省三之名取後“吾日三省吾身”,王朝聞則源出“朝聞道,夕可死也。”王利器之名出自《漢書》“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邵力子則得名於“力子天下富”。

盜世奸雄曹操,字孟德,其字出諸《苟子·勸學篇》“夫是之謂德操”句,榮聖陸羽據說是個孤兒,拾棄者為他在《周易》“鳴漸於陸,其羽可用為儀”句中選取陸、羽二字名之。不為五斗米屈膝的朱自清先生名乎其人,他的名字出自《楚辭·卜居》“寧廉潔正直的自清乎?”李宗仁先生之字德鄰則源於“德不孤,必有鄰”。藝術大師劉海粟,原名劉芳,自小仰慕蘇軾手書《赤壁賦》文彩書法之飄逸,便取賦中“渺滄海之一粟”句改名為“海粟”,諸如此類取自典籍名句中的人名,可為挖空心思,匠心獨具,讓人一睹為快。古典詩詞是中華民族的文化瑰寶,清詞麗句,寓意深刻,想像新穎,出語雋秀,怡人耳目。取典於古詩詞的人名,細細品味,韻味悠悠,回味無窮。著名作家巴金,原名李堯棠,字芾目,除堯字是排行外,棠、芾均取自《詩經·國風·召南》:“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蔽甘棠,勿剪勿敗,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說”。通俗文學名家張恨水之名,出自南唐李後主《相見歡》詞“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句。李白一名,則取自他七歲時自吟詩句“李樹怒放一樹白。”

人名取自詩詞者,多如牛毛,不便一一作注,在此謹列幾種,以饗讀者。

冰心: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程千帆: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鄭愁予:江曉正愁予。

劉白羽: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

曹雪芹:泥芹有宿根,一寸嗟獨在;雪芹何時動,春鳩行可膾。

與現實生活中真人真事真名相呼應,文學作品中人物的取名則更講究用典。名出有典,一則顯作者知識淵博,非登徒子之列,一則可以以典明志,隱喻作品中人物的命運走向。

文學作品取各用典乃普遍現象。作品廣浩繁帙,人名更是千頭萬緒,不能一一道來。在此,僅以錢仲書先生《圍城》人名用典情況為例,以一見百,故妄述之。

近翻91年《讀書》第5期,於趙一凡先生《<圍城>的隱喻及主題》一文中偶見一凡先生關於書中取名用典具況的分析,雖後為人所駁,但筆者仍以為有理,特加引鑒,與君其參。

趙先生認為,書中趙辛楣和唐曉芙的名字,均出自《楚辭·九歌》,歌中“湘夫人”一節有句云:“桂棟兮蘭繚,辛夷楣兮藥房。”此處的辛楣寓含高貴堂正之意,而書中的辛楣則是從小就被女相士相為有“南方貴宦之相”的,可謂名與事符。《九歌》“湘君”有云:“朱薛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刻畫出古代理想主義者上樹摘芙蓉、下河尋薛荔的傻態。依此典,方鴻漸與唐曉芙命當無緣。最後二人雨中分手,就杳無音信,連夢都沒有一個了。

方者,sqare也,俚語稱古板不合時宜為方。古有“賢儒乃世之方物”,“頭方命濤,不足以扇知已”,“智欲圓而行欲方”句。鴻漸姓方,注定他做不了隨世轉輪的琉璃蛋子,只有儒腐郁志一生了。鴻漸之名,取於《周易》漸卦:“鴻漸於午,鴻漸於磐,鴻漸於陸,鴻漸於木,鴻漸於陵,鴻漸於阿。”鴻者,水鳥也,它從海上飛來,逐次棲臨灘頭,岩石、陸地、林木、陵林和水邊,仿佛經歷了一場猶豫不定的尋覓遊戲,與書中方鴻漸的輾轉流離,真正吻合得天衣無縫。

孫柔嘉是《圍城》中最重要的女性,其名用典亦是頗見匠心。《詩·大雅·抑》篇有衛武公譏刺暴政名句:“質爾人民,謹爾侯度。用戒不虞,慎爾生活,敬爾威儀,無不柔嘉。”《大雅·丞民》云:“中山甫之德,柔嘉維則。令但令儀,小心翼翼。”兩次提及柔嘉,諷頌交替,說透華夏文明自古以為榮耀的駕馭統治之道。書中的孫柔嘉果然十分歷害,弄得鴻漸誠惶誠恐,絲毫不遜於《紅樓夢》中探春鳳姐。

人名用典和典故用名是一對對立統一的有機體,二者可以相互轉化,相互利用,明眼人一看就能瞭然於胸,在此不再贅述。